这是一个由坚韧的生命创造的奇迹。9月19日上午10点,浙江宁波慈溪新浦镇塘南村中年渔民邵国冲在十二塘离岸4公里处放网捕鱼时,不慎失足跌入海中。在海上漂流25个小时之后,于杭州湾大桥西北海域被成功救起。
这两天,很多人在朋友圈看到了他被人搀扶走上海堤的视频。20日下午,记者到慈溪市人民医院探访了正在接受治疗的邵国冲。他的独子邵金凯向记者简要还原了父亲落海漂流与被救的情况。
- 艰辛漂流
19日上午9点,头一天刚过完54岁生日的邵国冲从水云浦码头驾驶一艘3×6米的泡沫船下水,前往位于四灶浦北面十二塘后约4公里处的“航道”(渔民俗称的固定捕捞区域)放网捕鱼。当天白天的最大潮是在中午11时左右。
临近中秋,杭州湾的潮水已经接近全年最高点,头天晚上他就因为风浪太大而中途返航。
10点左右,一阵波浪涌来,邵国冲在放网的时候不慎失足跌入了海中。泡沫船很快被汹涌的潮水推远,邵国冲第一时间扑向了身边一个浮标——这是渔民在海涂上打下毛竹桩后,系在上面用来标记方位的1.2米长、直径50厘米的泡沫圆柱。
在后面不眠不休的25个小时里,邵国冲一直死死地抱住浮标没松过手。风大浪急,抱住随波起伏的浮标过于吃力,人随时会被浪甩出去。邵国冲一咬牙主动解开了绑在浮标上的绳子,随后逐渐漂离了航道。
涨潮时,邵国冲随潮水向西面的钱塘江喇叭口移动;潮退时,又随潮水逐渐往东漂浮。风平浪静时,邵国冲爬上浮标节省体力;风大浪急时,就下水死死搂住浮标。饥渴交加时,他喝一口咸腥的海水;疲乏犯困了,就大声唱几声熟悉的越剧……所幸海堤虽然遥远,但一直没脱离过视线。
邵国冲最后被发现时在海上具体漂了多长距离难以确认,但被发现的地点位于杭州湾大桥的西北海域。这里临近嘉兴海盐,与邵国冲捕鱼的区域直线距离接近40公里。邵国冲往东随潮水到过镇海海域,整个漂流的长度可能超过了100公里。
- 紧张搜救
邵金凯告诉记者,作为一个普通的渔民家庭,父亲只要一出海,家人都会把心悬起来。19日是中秋长假第一天。他一早起床帮着父亲把5张挂网运到了水云浦。到了下午两点约定回家的时间,他在外面通过手机看了下装在家里的监控,发现父亲还没到家。
过去,邵国冲一直在水云浦往北4公里处放网捕鱼。当天去十二塘后的“航道”还是第一次。邵金凯想着第一次估不准时间也正常。不料过了半小时,父亲还是没有到家。电话拨过去显示关机。随后他电话打到母亲那里,才知道中午1点的时候,父亲的手机就已经关机了。
一家人开始向熟悉的渔民和亲戚打电话询问,一边心急火燎地往海边赶。很快,在父亲捕鱼“航道”附近的其他渔民反馈,没有看到邵国冲及其船只。下午4点半左右,邵国冲的泡沫船在附近的航道被发现,上面还有两张挂网。这时,大家已经基本上确认邵国冲落海了。
- 群狼救援正在海面搜寻
邵家人随即报了警。在民警及亲友的联系帮助下,当天公安特警、海事等部门,民间救援队伍以及本地渔民的7艘快艇、木船及无人机等纷纷下海搜寻。到晚上8点多天色暗淡被迫中止。当晚,镇海一支搜救队找到11点多。第二天一早,更多的船只下海参与搜救。
仅本地群狼公益救援队的快艇,从镇海到杭州湾大桥以西,就来回搜索了两遍。
不过,搜寻也存在一个误区。大家都以为邵国冲落海后没有漂浮物可依靠,这样人在海面上漂浮范围不会太大。直到第二天中午11点左右,一艘快艇往北越过了杭州湾到达了上海海域。又由东往西搜索时,才惊喜地看到了抱住浮标浮在水面上的邵国冲。
- 劫后余生
20日下午5点,记者看到了躺在人民医院门诊部输液的邵国冲。医生的诊断结果是中暑和严重脱水。要求他输三天液消炎补水,没有安排住院。因为长时间的日晒和浸泡在海水里,他的皮肤发黑;紧抱浮标求生的后果,是胸腹与腰部均有大块的皮肤被摩擦殆尽。
在过度紧张和透支体力后,上岸后的大部分时间邵国冲都在沉睡。虽然和他一样疲累,但全家人几乎都没有入睡,这时都选择守候在病床前,享受着劫后余生的团圆与安宁。记者采访期间,亲友探听消息的电话响个不停。
慈溪海涂被本地人称为“油涂”,是指物产丰富的同时,也蕴含着很大的风险,讨海为生的渔民深知这一点。邵金凯从小到大经常听到父亲说“出海太辛苦、太危险”。这次乘船搜救,是他时隔七年第二次出海。
他说,全家人都非常感谢下海搜救的有关部门、民间救援队伍和本地渔民。
“群狼”负责人王敏权表示,邵国冲能在海上漂流一天一夜生还,除了他本人的意志坚韧与坚持,也得益于慈溪尚未入秋,海水相对暖和。另外,邵国冲在海上漂流期间,杭州湾没有出现夏季常见的强对流天气,否则他的处境会更加艰难。
邵国冲也不是第一次在海上出事。邵金凯说,自己两岁时父亲在上海捕鱼,脚被渔网缠住后幸运脱险。而邵家一位亲戚因为同样的原因被夺去了性命。上一次邵国冲出事后一度中止了出海,直到儿子上初中家里开销增大才重新出海捕鱼。这次遇险邵金凯已成家立业,他说无论如何,也要劝说父亲不要再出海了。
在海上漂流23个小时后,又累又饿又困,邵国冲感觉到自己的下半身已经麻木了,身上也没了力气,他用仅有的力气,把浮标上的绳子打了个活结,手伸了进去——他把自己绑在了浮标上。“不能让家人找不到自己的尸体。”
漂流25个小时后,一辆在杭州湾大桥西北海域搜救他的快艇正在调头,突然发现了他——邵国冲也发现了快艇,把已经湿透的裤子脱下来举起来挥舞。
“找到了!”
岸上的妻子在找了一整夜后,听到搜救者在海上传来找到人的信息时,忍不住大声恸哭起来——她以为,一夜过去,丈夫早就没了。
直到邵国冲活生生地出现在岸上时,她的恸哭声更大起来。
所有人,不仅仅是家属,包括所有的搜救者,万万没有想到,经过一夜的漂流,邵国冲竟然能够生还。
- 这是一个生命的奇迹!
9月19日上午10点,宁波市慈溪新浦镇塘南村54岁渔民邵国冲在十二塘离岸4公里处,驾驶一艘泡沫船放网捕鱼时,不慎失足跌入海中。
下午,橙柿互动记者联系到他时,他正在医院里输液。“没住院,就是中暑和脱水了,医生要求输液。”
他讲述了海上漂流25个小时的经历。
“当时,我正在海上捕鱼,放网的时候,一个浪头打过来,一不小心,失足掉落海里。唉,都怪自己干活不小心。”
落海的瞬间,他抓住了放在海里的毛竹框,毛竹框是四根毛竹搭起来,左右两头由绳子连接着一个长1米多长的浮标,用来挂渔网的。
邵国冲虽然是渔民,却是个旱鸭子,为了干活方便,也没有穿救生衣。但是,他并不紧张,把身子缩在毛竹框里,双手抱住浮标,脚搁在绳子上。“因为有浮标,人是沉不下去的,半躺在里面,也不需要游泳,能节省力气。”
刚落海的时候,邵国冲其实还蛮淡定,更没有想到死亡。
“有一艘渔船‘突突突’从我附近开过,我举手大声招呼,可是发动机的声音太响了,他没有听到,离开了。”
海上漂流的孤寂中,他东看看,西看看,看看现在漂流到了什么地方,有没有船经过。基本上,附近的海域他都熟悉,远远的,也能看到那条熟悉的海堤。
海浪像个孩子,时而平静,时而汹涌。汹涌的时候,邵国冲紧紧抱住浮标,平静的时候,他半躺着看着海景。
天色渐渐暗了下来。
临近中秋,夜空中的一轮圆月高悬,繁星点点,洒下光茫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中。
这时候,对邵国冲来说,却是最危险的时候。他不能闭上眼睛睡觉,最多打个五六分钟的盹,绝不能多睡。
“海上有渔民洒下的渔网,如果毛竹筐被缠到的话,就会被打翻;要是闭上眼睛打瞌睡的话,手一松,很可能掉到海里了。”
一整个晚上,他都没敢合眼。又累,又饿,又困。渴的时候,他便舀几口海水,也不敢多喝。“喝饱了会没力气。”
漫长漫长的夜,脑海里,他只有“坚持”两个字。“一定要坚持到天亮,我的家人一定会找来的。”
他说,渔民们在海上作业,都是冒着生命危险去的,所以,渔民们都有毅力,有信心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
邵国冲坚持到第23个小时的时候,因为长时间泡在冰冷的海里,他的下半身已经麻木,身体也渐渐失去力气,绝望的情绪开始涌上心头。
他没有去想“死”字,想的是家人,78岁的老娘,妻子,儿子和孙子。“我走了,老娘由谁来照顾呢?可是,我也照顾不到了。”
他用仅有的力气,把浮标上的绳子打了个活结,手伸了进去——他把自己绑在了浮标上。
邵国冲的想法很简单,如果自己坚持不到家人寻来的话,至少也能让家人找到自己的尸体。
在海上漂流25个小时后,他终于碰到了救援者。
一艘正在海面上搜救的快艇行驶到了杭州湾大桥西北海域,正准备调头回去的时候,突然看到了海面上的他。
邵国冲脱下湿透的裤子,高高举起,挥舞。
邵国冲的儿子邵金凯是在父亲出门当天下午两点后,开始觉得不对劲。
9月19日是中秋假期第一天,前一天,他们给父亲过了54岁的生日。当天一大早,他帮着父亲把5张挂网运到了水云浦,并约好两点回家。
下午两点,父亲并没有按时到家。给他打电话,电话显示关机。
一家人开始向熟悉的渔民和亲戚打电话,一边往海边赶。下午4点半,邵国冲的泡沫船在附近的海域被发现,上面还有两张挂网。
“当时,脑子‘嗡’的一声,等反应过来时,立刻打电话报警。”邵金凯说。
正好,当时有位派出所民警正在附近巡逻,一听到这个消息后,动员了各种救援力量,公安特警、海事、民间救援队伍纷纷下海搜救。
海面上,一艘艘救援船只下海,划出道道白浪。半空中,无人机飞翔。
“一直救援到了深夜,都没有发现老爸的身影。我们那时的想法是,老爸基本上是没什么希望了。”
后半夜,邵金凯躺在床上,怎么都睡不着。眯一会眼,就醒了。“这要是个梦,就好了。”
第二天早上七点,所有救援力量集合,十多条船只继续在海上寻找。
此时,其实大家都知道,邵国冲生还的可能性很少很少。“但是,我们总是得找到他。不管是怎么样的结果。”
邵金凯说,老爸出事后,亲戚朋友们都在搭把手,有亲戚的朋友驾驶着快艇,一直往西北方向开,开到了杭州湾大桥西北海域。
“这时,海浪已经很大了,已经不方便快艇继续前行了。于是,他就调转头,准备回去。第一次调头没成功,他换了一个方向再次调头。冷不丁的,他突然看到海面上有个人!”
惊喜中,这位搜救者赶紧向大家报讯。报讯中,他激动地说找到了,但是没有说找到的是一个大活人。
海堤上,邵金凯看着等候的母亲,在听到消息后,终于崩溃,恸哭。
快艇靠岸,熟悉的身影从艇上下来,她的哭泣声越发大声,眼泪越发掉得厉害。
“一下子从大悲到大喜,只有当事人才有体会,我也哭得更大声了。”他说。
他心疼老爸在海上漂流的经历,“别说在海上,在路上我都吃不消。但是,至少人回来了。”
邵国冲获救后送到医院,经医生检查,身体严重脱水和中暑,需要输液消炎补水。另外,因为抱着浮标海上漂流,他的胸腹与腰部有大块的皮肤破损出血。
回家后的第一件事,他终于舒坦地睡了一觉。
未来,邵国冲不会再下海捕鱼。他说,儿子叫他不要干活了,照顾照顾孙子。“可是不行啊,我还年轻,出海出不了,但是得另找出路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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